欣风雪雨

——吻是一个向嘴诉说代替了向耳朵倾吐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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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初吻，虞书欣想这样形容。

玻璃杯中刚加入冰块叮当作响的可乐，被阳光晒过暖烘烘的午后，和拉上窗帘后光线昏暗的客厅。

在那里，她和孔雪儿第一次接吻。

孔雪儿是学校里当仁不让的话题中心。虞书欣还在规规矩矩穿着校服的时候，孔雪儿已经变着法子打校规的擦边球，戴耳钉，染深红色的长发，将校服裤裤脚卷起白边，在外套里穿露脐的白色T恤。

大家都称孔雪儿小公主，可虞书欣只想让她成为自己一个人的小公主。

虞书欣想，孔雪儿也许是有点喜欢自己的。

即使所有人都认为虞书欣的一切不需要努力就来得轻松，孔雪儿也会红着脸磕磕巴巴地替她解释，“她真的很在意自己做的事情，她私底下一直很努力地学习。”

老师批评她成绩不好的时候，她也会偷偷捏一捏虞书欣的尾指跟她说，你已经很棒了。

虞书欣不可能一点都不注意到，平时跟孔雪儿交流甚密的那些女孩，也对孔雪儿怀有些不明不白的心思。

她的小公主太抢手了，又傻傻地不明白人家的意思。

虞书欣想，她是不是应该主动一些。

或许虞书欣就连考试的时候也没有这么认真的写过东西。

一封情书，老套俗气。

橘色是牵着你的手心。

孔雪儿到虞书欣家串门是件很平常的事，后来甚至频繁到几乎每天和虞书欣一起放学回她的家，一起写作业，偶尔父母出差还会在她们家留宿。

虞书欣的父母本来就热情又好客，很欢迎虞书欣带朋友来家里玩，再者孔雪儿成绩很好，说帮虞书欣补习也从不含糊。他们很喜欢这个漂亮又乖巧的孩子，见到自己甜甜地喊“叔叔阿姨好”，不知道比自家那个大嗓门的闺女淑女到哪里去了。

孔雪儿来她家的每一天虞书欣都很开心，走在放学路上都能快乐地哼起歌来。

她隐晦地希望孔雪儿留在自己身边的时间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

暑假里两方家长都要上班，没人照顾这两个小大人，她们就自己拿着零用钱，上完补习班自己解决午饭。有时还逛逛街，买些女孩子们喜欢的便宜又漂亮的首饰。

有一句话很有名，具体怎么说的虞书欣也记不太清，但她依旧觉得这句话说得很正确。

喜欢这种东西，就算捂住了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孔雪儿一双漂亮的眼睛总是饱含情绪地看着自己，亮晶晶的，像只小狐狸。虞书欣总是想，自己看着孔雪儿的眼神会是什么样的呢？会不会有些炙热的过分？

孔雪儿哪哪都瘦，还总是嚷嚷着要减肥。或许她全身上下也就两只手还剩些肉，握起来有些软乎乎的。孔雪儿的手心总是干燥的，冰冰凉凉贴在虞书欣的皮肤上，却莫名会引起些灼热感。

虞书欣很喜欢牵着孔雪儿的手。

孔雪儿爱和好朋友们肌肤接触，逛街的时候她总会一手垂在虞书欣胳膊和身体之间，另一只手虚虚地握着虞书欣的小臂，亲密异常。虞书欣还在偷偷地思考，如何不那么引起注意地勾住孔雪儿的手指，后者就自己悄悄地将五指塞进虞书欣的指缝，变成十指相扣的姿势。

……老天保佑孔雪儿这个时候一定不要偏头看我。

虞书欣能感觉到自己的耳后根和脖颈开始隐隐发热，不用说就知道肯定红了一片。她僵着脖子不敢看孔雪儿的神色，大步流星地牵着孔雪儿继续往前走，掩饰自己的慌乱和羞怯。

在落后她半步的位置，孔雪儿也半低着头不敢抬起。

张扬的红发遮掩住了她红得滴血的耳朵。虞书欣怎么突然加快了脚步，该不会是自己太逾越了，惹她不开心了吧。

红色是你留下的唇印。

孔雪儿偏爱亮色的口红，平时在学校总是会被教导主任勒令擦掉，假期里她才能随心所欲地装扮自己。虞书欣很喜欢孔雪儿涂过口红的嘴唇，不自知地微微嘟着，让人看了就很想亲自确认一番，是不是和看起来一样柔软。

回到家中，虞书欣顺手就按开了空调。把窗帘拉上，刚开启冷气的客厅就不再那么燥热，只是这样一个午后，也没有让人学习的动力。

孔雪儿穿着条牛仔短裤，两条令人看到就挪不开眼的腿交叠着坐在沙发上，没骨头似的依靠在虞书欣肩头和她一起看电视里播放的外文电影。

经典的爱情电影泰坦尼克号，孔雪儿不久前才刚看过一遍。她不太喜欢短时间内重温看过的电影，于是偏过头去，身旁的虞书欣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虞书欣看电影，她看虞书欣，乐在其中。

孔雪儿有些凉意，懒得起身走两步去拿空调毯，便又往虞书欣身上靠了靠。

虞书欣身上总是很暖和的。

“欣欣，你把那杯可乐递给我好不好？”

别说是递一杯可乐，孔雪儿说“好不好”这样的话，尾调总是软软得像是在撒娇，说得虞书欣没一点脾气，哪怕是孔雪儿再无理的要求她都无法拒绝。

比如放下可乐杯的孔雪儿，左手握着虞书欣的食指轻轻地捏了捏，像是一个要吃糖，正在跟大人软磨硬泡的小孩。

“谢谢欣欣～”

她噘着嘴在虞书欣脸颊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唇印，吻得虞书欣有点痒，一边躲闪着一边伸手扣住她在自己腰间作乱的手腕。孔雪儿在虞书欣面前就像个总搞恶作剧的小孩，偷偷撩拨一下，又飞快逃走。

虞书欣觉得今天的自己像一根不争气的火柴，孔雪儿一划就着。

或许两人理想中的初吻地点可能是表白过后的浪漫游乐场，安静的咖啡厅，或是放学后空无一人的教室里。

可是电影高潮部分的那一刻，两位主角宛若无人之境般拥吻，再响起悠扬的主题曲，虞书欣只是鬼使神差地一偏头，就撞入了孔雪儿注视着她的眼睛。

她的眼底分明写着，亲亲我吧，虞书欣。

孔雪儿也无声地索求着一个吻。

虞书欣手心紧张得甚至有些冒汗。

她局促地将手心在裤腿上蹭了蹭，小心翼翼地揽过孔雪儿瘦削的肩头，孔雪儿脖颈和手腕上涂抹的香水散发着花的香气，淡淡的，钻进虞书欣的鼻尖。

夏日室内的冷气混着香水的气味，虞书欣都能感觉到自己的面颊滚热，好像有些醉醺醺的。

这个时候，该亲上去了吗？

虞书欣和孔雪儿额头相抵，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自己没有会错意吧，孔雪儿让自己亲吻她了吧。她的目光中仍闪烁着迟疑与不安，换来的是孔雪儿更加灿烂的笑意。

喝完冰可乐的孔雪儿，呵出的气都是凉的。

虞书欣不清楚接吻到底是怎样的，她只是笨拙地将自己的嘴唇和孔雪儿的相接。换气或许是接吻的技巧之一，只是她们都还没有学会。或许爱意真的与吻技无关，尽管是一个不带情欲的轻吻，孔雪儿依旧被虞书欣亲得眼尾殷红。

好像对着虞书欣，孔雪儿很容易就会脸红。

是不是处于暗恋中的人总是自卑而想得太多？

虞书欣觉得自己在孔雪儿的追求者中并不突出，孔雪儿觉得自己远没有虞书欣耀眼。

两个人红着脸结束这个突如其来的仓促的吻，刚才静谧的气氛被略显急促的喘息声打破。到这个时候，她们似乎才迟钝地意识到，好像对方对自己，也有些别样的情愫，可是从来没人开口。

这一个先于爱情的吻彻底打断了两个半大成人的思绪，最终还是虞书欣抢在空气都要凝固前，哑着嗓子说了句：“我去倒一杯水，你要喝吗？”

“要，谢谢。”

两人的现在行为就好像刚才做出疯狂举动的并不是她们，虞书欣和孔雪儿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的两头，一人捧着一玻璃杯温水慢慢地抿着，谁也不开口说话。好不容易积攒了些勇气值，扭头一望向对方就消失殆尽。

好像……害羞得过头。

“欣欣……”

“雪儿……”

终于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同时响起的却是两道声音。

“你先说吧。”

“还是你先说吧。”

不该同步时，两人好像偏偏默契感爆棚，尴尬又害羞地将后半句话硬生生咽回了嗓子里。

“也没什么，就是……”

孔雪儿说话时明明声音都紧张得颤抖，偏偏还不经意地用舌尖舔了嘴唇。虞书欣想，唇红齿白这个词就该是为孔雪儿度身定制的，再不可能有一个人可以像她这样，天生诱惑。

虞书欣觉得自己当时脑子一定是被门挤了，盯着孔雪儿一开一合的嘴唇，喉咙很不合时宜地重重响了一声，在孔雪儿斟酌着开口的空隙，难以控制地做了吞咽的动作。

清晰可闻。

……？

孔雪儿那一瞬间把到嘴边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看着显然也被自己吓了一跳的虞书欣，好不容易组织起的语言被打得溃不成军。

虞书欣觉得自己可能会因为不符合真实人设的饥渴响应绿色上网的号召被抓起来。

心心念念的表白没有听到，反倒吓得孔雪儿差点从自己家里直接百米冲刺跑出大门，虞书欣悔得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不过最终孔雪儿还是隐晦地给了虞书欣补救的机会。夏天的夜晚最适合上山观景，孔雪儿黏黏糊糊地跟虞书欣说：“要不我们晚上去看星星吧。”

谁料虞书欣面露难色：“啊……？晚上看？这不合适吧？”

“星星不就该晚上看吗？”

孔雪儿不知道虞书欣的脑回路绕了九曲十八弯到了什么地方，只见虞书欣下定什么决心似的重重一点头，掏出手机捣鼓起来，嘴里还碎碎念着：“大晚上要看星星，还挺幽默。”

孔雪儿也拿出手机，看了看明天的天气预报，是个晴天，那今晚的星星一定很漂亮。

她和虞书欣两个人坐在草地上，仰望星空，交换一个吻，互相说喜欢你。

孔土儿已经兴奋得快等不及了。

晚饭是在便利店解决的，一人一份咖喱猪排饭进胃，撑得孔雪儿决定晚上多跑两公里路。

虞书欣叫了辆车，车上冷气开的很足，孔雪儿将自己冰凉的手塞进虞书欣的指缝里取暖，虞书欣浑身僵直不敢动弹，想垂死挣扎地维护一下自己正人君子的身份。孔雪儿时不时望向窗外，无意中发现好像车前行的方向和去爬山的方向完全相反。

“欣欣，这个司机开的路对不对啊？他不会要拐卖人口吧？”

孔雪儿低下头小声地和虞书欣咬耳朵。

虞书欣打开手机确认了下导航：“没错啊，就是这个方向，还有五分钟就到了，不着急。”

然后不着急的孔雪儿五分钟之后和虞书欣手拉手站在了开夜场的游乐场门口。

耶？

“在这里看星星？”

“对啊。”

虞书欣拉着孔雪儿直愣愣地往里走，孔雪儿内心释然了半分钟，想着虞书欣还是蛮有浪漫细胞的，准备陪自己在摩天轮上看星星，半分钟之后就看见虞书欣精准地和摩天轮排队口擦肩而过，停在了鬼屋门口。

“欣欣，不是去坐摩天轮吗？”

孔雪儿疑惑了一路，看虞书欣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又不敢开口问，站在隔音并不是很好，尖叫声此起彼伏的鬼屋门口，孔雪儿觉得事情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不是啊，啥时候说要坐摩天轮了？”虞书欣一脸纯良地摇摇头，指了指孔雪儿正前方，“你不是要看猩猩吗，动物园又不开夜场，前面这位大哥，你凑活一下。”

孔雪儿僵硬地转过脖子，穿着大猩猩玩偶服的小哥冲她和善地挥了挥手。

“虞书欣！”

那一秒虞书欣突然庆幸下午并没有出现表白情节，不然她合理怀疑孔雪儿喊自己大名的下半句话一定会接着“我要和你分手！”。

于是差点就把孔雪儿气跑了的虞书欣连哄带求饶的终于在游乐场门口把孔雪儿拦了下来，气喘吁吁地解释自己就是开个玩笑，不要生气，马上就带她去坐摩天轮，看她想看的星星，孔雪儿才很难得地板着张脸同意跟她一起去排队。

虞书欣认识孔雪儿这么久，都没见孔雪儿生过气，她怀疑自己可能有些奇怪的倾向，不然怎么看孔雪儿气鼓鼓的样子反倒心里痒酥酥的。

夜场来坐摩天轮的游客不算少，等了一轮才排到她们两个，孔雪儿依旧看上去不怎么高兴地跟在虞书欣身后走进了红色的座舱。

虞书欣讨好地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糖递给孔雪儿：“雪儿原谅我嘛，吃颗糖，别生气啦。”

孔雪儿将剥开的糖纸塞回虞书欣手里，不知是“哼”还是“嗯”了一声，算作答应。虞书欣见状大起胆子凑到孔雪儿身边，靠在她肩上，总算消停了下来，一边悄悄地嗅着发梢上好闻的花香，一边和孔雪儿一起看窗外的城市夜景。

摩天轮行进到最顶端时，虞书欣和孔雪儿不负众望地接了吻。

本来就该这样，每个摩天轮都有的顶端魔咒，表白百分百成功定律。

这次，虞书欣比下午尝试得大胆了些，她试着用舌尖去挑逗对方的唇瓣，获得的是孔雪儿的手在自己肩头欲拒还迎地推搡和满嘴水果糖的甜味。

重返地面时，虞书欣牵着孔雪儿的手，两人依旧没把“喜欢”这两个字说出口。但再愚钝的人也都应该明白了这个吻的意义，好像那些无意义的话也就不用再刻意地说出口。

她和她的小公主得偿所愿。

虞书欣想，她的第二个吻可以这样形容。

这座城市无与伦比的夜景，比夜景更加闪耀的漫天繁星，夏日夜晚夹杂着热气的微风，和草莓水果糖的甜意。

她希望她的吻可以贴上五花八门的，有纪念意义的标签。

比如春日早晨公园里清新的空气，路边早起吆喝的摊贩小推车上的鸡蛋灌饼，和晨练长辈的舞刀弄剑。

比如夏日凌晨包场冷气充足的电影院，刚出炉的爆米花，和有4D动效还会喷水的情侣卡座。

比如秋日午后充斥着豆子香气的咖啡店，店铺角落里无人注意的沙发，和唇齿间热焦糖玛奇朵的苦涩与甜蜜。

再比如冬日傍晚学校门前的烤红薯摊，被捂热的羽绒服口袋，和家门口偶然一片还没熊孩子踏足的雪地。

虞书欣想拥有的标签很多，但只有一个标签她小小地贪心了一下，希望永远都不会改变。

就是无论哪个季节，她的吻，永远都属于孔雪儿。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