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风雪雨
——在没有星星的夜晚，该向什么许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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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千万别以为月老是个几千岁的老头子，拜托拜托，都21世纪了，初代月老早该在家歇着养鱼种花拿退休工资了。
现任月老是个叫大雁妮的漂亮姐姐，是天上不知多少小姑娘的梦中情姐，可惜因为有月老的buff加成，她早早地牵着自己的红线和一个小自己好几岁的妹妹在一起了。
对象叫……宋昕软吧，具体的名字也记不太清了，是小地方来月老的人事部应聘的小妹妹，但是听名字就知道，是个软妹，动不动就“姐姐”长“姐姐”短的，和大雁妮也挺般配。
至于为什么要介绍月老，是因为月老这个人事部经理管理的手下小神仙都不怎么安分，或许是因为工作比较特殊的原因，各个都活泼得过头，大雁妮脾气又好，管不住她们。
最后还是宋昕软给支了个招，犯了错误的小神仙都会收到一些处罚，因为神仙界不时兴发工资，大多罚得就是加班俩小时，更大的处罚也得视情况而定。
所以大雁妮当班这么几年来，到今天才碰上第一位，因为犯事儿要被贬去人间受罚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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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的半小时内，孔雪儿第三次放下想要拿起手机报警的手。
这个穿着套黑白波点睡衣，头发乱七八糟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的小姑娘，现在坐在餐桌前，对着一碗泡面狼吞虎咽，连汤都没放过。谁能想到，半个小时以前，她像只大金毛蹲在孔雪儿家门口，把下夜班回家的孔雪儿吓了个半死。
“姐，你找谁？”
孔雪儿斟酌一番，选了个不亲不疏的称呼，战战兢兢地打了个招呼。谁料她听到自己说话，猛得就从地上弹跳起了不可思议的高度，扑了自己满怀，可怜巴巴地在自己耳边哭喊：“人美心善的漂亮姐姐，我好饿，你能给我点吃的吗！”
……乞讨新套路，见人就抱？
孔雪儿在“不能把奇怪的陌生人放进家里”和“她看上去不像个坏人就这样放在门口会不会饿死了”之间摇摆不定，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将锲而不舍趴在自己身上的小姑娘扒拉下来领进家门，还给她拿了双粉色小猪拖鞋。
吃的这种东西，大晚上的孔雪儿也不能说想变就变出来，况且这个奇怪的女孩子肚子一直不停地咕咕响，看上去的确饿坏了，孔雪儿就去厨房烧了壶开水，给她泡了碗面。
等到她终于意犹未尽地放下碗，饥饿阀门被关上，话匣子就像被动技能一样，自动开启。
“谢谢你的款待！那么恭喜你，八百年来可以说是头一件大喜事被你遇见了！我其实是个神仙，你可以叫我虞书欣，为了考验你是不是个好孩子，特地演了这么一出，看你如此心地善良，我非常感动，决定满足你一个愿望。”
“你脸脏脏的。赶紧擦擦。”
孔雪儿抬起精贵的右手给她拿了张抽纸。
虞书欣拿过纸巾擦了擦嘴，眨巴着眼睛，看孔雪儿听完自己的介绍之后一副说不出话的样子，贴心地把自己面前的半杯水推给她。
没关系没关系，一般凡人第一次见到神仙都会惊讶地说不出话的，让她喝口水缓一缓。
“哦。姐，真的，谢谢你，一个愿望就不必了，大晚上离家出走还装神弄鬼，赶紧告诉我你家住哪，我倒贴你一笔打车费，哪来的回哪去。”
孔雪儿面无表情但非常有礼貌地听完自称神仙的小家伙信口胡诌，然后掏出钱包抽了一百块塞进她手里。
“我明天还要早起上班，慢走不送。”
虞书欣穿着单薄的睡衣，瑟瑟发抖地站在孔雪儿家紧闭的大门外，捏着一百块钱，觉得不对劲。
书里不是这么写的啊？？
自己小学课本里就说，普通人类看到神仙，一般都会激动得当场晕过去，反应不那么过激的也要用一颗速效救心丸压一压，怎么自己面前这位还反手给了自己一百块，说慢走不送？
问题是她现在因为某些不可抗因素还不能甩脸子走人。
于是她又用力地敲起大门。
“孔雪儿！你开门那！你有本事抢男人，没本事开门吗！孔雪儿！”
深夜十二点半，虞书欣站在隔音不怎么好的走廊，怒敲孔雪儿家的大门，大白嗓子一刻不停地喊着孔雪儿的名字，像极了被负心汉抛弃的黄花大闺女，在敲醒了住在隔壁的某不知名的谢女士和喻女士之后，两位甚至撸着袖子准备冲出来为民除害。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虞书欣终于等到了孔雪儿重新打开希望之门。
只是脸黑得不像样子。
虞书欣赶紧堆起一副狗腿子的笑容，这招百试百灵，至少在对付她那位神仙上司的时候非常管用，不然自己私自离职下凡偷吃小蛋糕，换别人可就不会罚的这么轻了。
看来这样的笑容对孔雪儿也起了些作用，这位脸冷的能滴水的美女强忍怒气让开半个身子，把虞书欣放进来。
“你到底要干嘛？”
虞书欣赶紧拉着她坐在沙发上，花了整整半个小时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家门口饿得半死，顺带将自己的身世抖搂了个干净。
总之简要概括，她就是个新当值的小神仙，因为总是翘班下凡，耽误了很多工作，所以被罚到凡间反省，要完成宿主的一个愿望才能回去。
只是下凡之前在家里宅着看电视，没来得及吃晚饭，所以特别饿。
“那你们这什么宿主，怎么选的？”
这是孔雪儿最计较的问题，她一点都不关心虞书欣入职刚满三个月的时候玩打火机烧了一柜子资料，也不想知道虞书欣上学的时候到底被记过几次处分，她满脑子都是“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明天还要交稿子，现在快一点了自己还没睡听面前的人说鬼故事，六点就要起床了怎么办怎么办。”
虞书欣挠了挠头，沉思了一会儿：“就是说……应该是摇号摇的。”
“……。”
“那假设你没完成我的愿望会怎么样？”
“那也太可怕了！可能会被罚一辈子不许吃小蛋糕！”
“所以我许个愿你就能走了？”
“唔……理论上来说，是的。除了得知下期彩票中奖号码啊，面前立刻出现一个亿这样的愿望以外，应该都可以。”
虞书欣对长得好看的美女总是会心生好感，但是面前这位美女看上去高冷地让她都不敢多贫嘴，生怕她无袖T恤下面的肌肉线条下一秒就带着拳头抡到自己脸上。
既然孔雪儿都这么配合自己，那当然早许愿早结束。
只不过附和的话说出口之后，虞书欣总有些微妙的违和感。如果只是完成一个普通的愿望这样的惩罚，根本用不上大雁妮临行前还特地来祝福自己：“祝好运。”
不过孔雪儿也没有为难虞书欣，她短暂地想了想，跟虞书欣说：“希望我的老板突然大发善心，明天给我放个假，还不扣工资。”
这样朴素的愿望，人美心善的虞书欣又怎么忍心说“不”呢？
虞书欣故作神秘地轻咳一声，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闪闪发光的记事本，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下“2020年7月29日，虞书欣完成宿主孔雪儿的愿望一次，不扣工资的一日假期。”
“这样就可以了？”
“这样就可以了。”
于是虞书欣满怀期待地站在原地，孔雪儿满怀期待地看着虞书欣，两人都在静待虞书欣现在立刻马上消失。
半夜，孔雪儿拎着一条毛毯，黑灯瞎火站在沙发面前，就着窗外的光，看着蜷成一团睡得正香一抖一抖的虞书欣，任劳任怨地给她盖上。
烦死了，黑眼圈都掉到下巴了，明天铁定要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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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诞生于人们真挚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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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虞书欣到底是不是个神仙，孔雪儿并没有过多地深究，因为在她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认知里，没有一个神仙会蓬头垢面饿着肚子降临在自家门口。但是她非常确定，这个食量惊人且话异常多的幼稚鬼，可能要傍上自己，还赶不走的那种。
虞书欣昨晚鬼哭狼嚎了半宿，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法术明明成功了，却没法回家。
写在日记本上的内容明明都金光闪闪地昭告着愿望已经成功实现，虞书欣又着急又挫败，结果还看到身边孔雪儿露出不信任的表情，她觉得自己神仙的能力遭到了质疑。虞书欣越想越难过，抱着孔雪儿鼻涕眼泪蹭了一身，最后哭到两三点才困得直接睡着在孔雪儿怀里。
可怜的社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照顾完幼儿园神仙虞书欣之后好不容易迷迷糊糊闭上眼睛，将睡未睡之时，手机便准时响起，刺耳到让困倦的孔雪儿眼前瞬间冒起金光，她甚至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要猝死了。
她闭着眼睛伸手去按闹钟，却没有摸到想象中的冰凉金属。
耶？怎么毛茸茸，热乎乎的。
孔雪儿猛地睁眼，发现虞书欣躺在自己身边，眼睛眨啊眨地看着自己，一看自己醒过来立刻堆起笑容，像条搁浅的大鲤鱼扭动着身躯。
“雪儿你醒啦！我好饿，我们去吃早饭吧！”
对于虞书欣心情恢复之快，孔雪儿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她拿过手机收到的第一条微信便来自她的老板，上面亲切地写着今天全体编辑部调休。
吃早饭从来不在孔雪儿的日常规划中，她向来奉行能多睡一秒钟就绝不早起，被虞书欣吵醒之后自然心情算不得美丽。
孔雪儿看来是有些起床气的，皱着眉头一副气呼呼的样子，看着虞书欣却也没说话，被子底下攥紧的拳头好像下一秒就要狠狠地给你来上一下。偏偏脑袋上很不配合地支楞起一簇头发，掩盖了她的威慑力不说，看上去还有些傻里傻气，跟真实情绪截然相反的可爱。
但这来之不易的休息日也托了这个叽叽喳喳的小神仙的福，孔雪儿一时半会儿也不好发火，她翻了个身背对着虞书欣，合眼几秒钟之后挫败地发现自己被吵醒之后完全睡不着了，黑着脸下床洗漱。
识时务者为俊杰，虞书欣很敏锐地在孔雪儿的怒气极值边缘反复横跳了一番，乖乖地收了声，亦步亦趋地跟着这个不大好惹的宿主下楼买早饭。
两个煎饼，虞书欣觉得自己勉强能饱。
孔雪儿最近在准备搬家，租来的公寓里大小纸箱层层叠叠地挤满了客厅的地面，就连虞书欣昨晚睡的沙发四周也被箱子围得严严实实。
虽然是难得的休息，孔雪儿也没落得多少空，任劳任怨地在卧室收拾东西。大约是性格使然，虞书欣不大能闲得下来，休息没两分钟，左摸摸右看看，耐不住性子磨磨蹭蹭到蹲着的孔雪儿身后，食指戳戳她肩膀。
“雪儿雪儿，我来帮你吧！”
孔雪儿房间不算整洁。
倒也不是说有多么脏乱，只是肉眼可见之处就堆满了甚至还没剪吊牌的新衣服，和几大包各式各样的化妆品。
虞书欣看着孔雪儿门口摆着几个已经封口的纸箱，上面工整地写了“衣服4”和“化妆品2”，稍微愣了一下。
她发誓只是稍微愣了一下。
“那你帮我把这些书和笔记本塞进箱子里吧，那些化妆品我要一边收拾一边扔，对你来说太麻烦了。”
孔雪儿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虞书欣白吃白喝了两顿，终于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虞书欣坐上小板凳，接过孔雪儿的班，开始收拾堆积如山的纸张。
孔雪儿真是博览群书啊。
虞书欣一边整理一边想着，将一本《情商是什么》塞进纸箱，紧挨着的是一本《小猪产后护理》，如果再往后看一看，还能看到一本从名字开始就非常吸引人的《如何征服美丽少女》。
其实除了这些虞书欣从没阅读过的高深莫测的书籍之外，孔雪儿的这一堆东西中还有好几本漂亮的笔记本，虞书欣随手翻了翻，发现是孔雪儿写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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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地球最近的星星叫做比邻星，相距4.5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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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周，孔雪儿就要过自己的15岁生日了。
可惜她依然没能提得起精神来，甚至没有一点对生日的期盼。
她转到了一所新学校，陌生的同学，不熟悉的老师，新学校的一切都不尽如人意。
孔雪儿渴望新朋友，可惜同学的抱团，和对她若有若无的敌意，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孔雪儿并不清楚那些敌意来源于何，她自认为对那些人已经尽可能地表达了自己的善意，无论是主动攀谈也好，带些小零食分发也罢，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被完全接纳。
孔雪儿的成绩也很不错，刚转来那一阵子只适应了一会儿不一样的学习节奏，之后很快便调整好了状态，第一次考试便考了年级前几名。
学校里追她的男生有好几个。
作为一个新同学，她不是不在意同学间流传的关于自己的传闻，不太好听，甚至带有贬低意味。
或许这里女生之间比较忌讳早恋吗？孔雪儿这么考虑了，也拒绝了所有人的示好。可过了没多久她却发现学校里关于自己的流言非但没有减少，还愈演愈烈。
说自己插足学长学姐感情，学长学妹感情，学姐学弟感情，学弟学妹感情，甚至两个学姐感情，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说实话，这些东西第一次传到孔雪儿这个正主耳中时，她甚至觉得这些内容假得好笑，小学生都不会相信。
放任以讹传讹的结果便是，人尽皆知那个新来的漂亮转校生是个插足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十四五岁的孩子处在人生中最富有正义感的年代，认为世上的事非善即恶，认为身边的人不会欺骗自己，轻易地便相信了这些话，轻易地便能将恶毒的诅咒说出口，自以为没什么的去伤害并不熟悉的人。
孔雪儿说不在意是假的。
就在十五岁生日前夕，她的身边没有一个信任她的朋友，没有可以倾诉的人，面对毫不知情的父母强牵笑容来到学校，装作不在乎地经历一整天落于耳中的诋毁。
强求一个孩子放宽心态，大抵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言论吧。
“妈妈，许下的生日愿望真的会实现吗？”
客厅的灯熄灭了，面前的蛋糕上小小的烛火在黑暗中摇曳，就好像是小小的孔雪儿在看不见希望的未来日子里，一直期盼的一点点还没到来的善意。
“当然了，你只要足够诚心，足够善良，被老天爷听见的心愿都会实现的。”
于是孔雪儿在她十五岁即将到来的那个夜晚，合紧双手，许下了一个她如今早已忘记，就算想起来也觉得幼稚无比的愿望。
希望孔雪儿可以拥有一个活泼开朗，和自己性格互补的朋友，她可以幼稚，可以不懂事。只要愿意在莫须有的诋毁面前无条件相信自己。
希望这个朋友可以永远陪着孔雪儿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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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书欣？你在干嘛？”
孔雪儿听见身后整理书籍的人久久没传出任何声响，扭头询问。
虞书欣捧着一本她初中年代的笔记本，坐在小板凳上眼睛红红地望着孔雪儿。
“不是吧？你偷看我初中日记？还看哭了？”
孔雪儿不太喜欢别人窥探自己的私人世界，但此刻她的气恼程度远抵不上她现在对自己日记的好奇程度。
就自己初中那狗爬字和那文笔，怎么还能把成年人整得泪汪汪。
虽然这个成年人也不属于心智成熟的那一类就是了。
“我那个时候写什么了？”
孔雪儿拖着自己的板凳挪到虞书欣身边，从还没缓过神的幼稚大人手中接过自己的黑历史，权当收拾东西的中场休息，开始阅读起来。
篇幅不长，孔雪儿看完也没花多长时间，对初中的那些黑历史她倒是早就脱敏，现在只剩下一点点对幼稚而中二的文笔的不屑与羞耻。
倒是虞书欣等自己看完之后，郑重其事地拉过自己的一只手。
虞书欣的手很暖和，在这样的天气里却也不觉得燥热，只是单纯的温暖，让人感觉到的只有满溢出的善意。
孔雪儿莫名地有些怯意。
“雪儿，你知道吗，我们神仙和你们人类的繁殖方式是不一样的。每一个神仙都诞生于一个人类真挚的不带杂念的愿望，也就是说，其实我们和你们，是一一配对的。”
“所以天上一定有一位可能我也不认识的同事，诞生于你的愿望，你一定会拥有一个独属于你的，符合你所有希望的朋友，一定会的。”
“嘿，没关系，这些事情早就过去了，现在我也有朋友，那些说我闲话的人也早就没什么交集了。”
虞书欣真的很感性，说着说着又带上了奶呼呼的鼻音，孔雪儿有些不忍地揉揉她脑袋，觉得这个小神仙虽然不靠谱，但至少还挺心地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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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书欣在孔雪儿家的居住时间似乎无意识中在无限延长，起初她还会缠着孔雪儿再许几个愿望试一试，但在她第三次实现了孔雪儿周末不用加班，第二次让孔雪儿去甜品店帮她买最爱吃的小蛋糕不用排队，依旧没有回到天界之后，孔雪儿也对许愿没了兴趣。
于是孔雪儿负责赚钱养家，虞书欣负责貌美如花。
偶尔有人来孔雪儿的新家做客，孔雪儿也会大大方方地跟他们介绍虞书欣是来自己家借住的好朋友。
这些孔雪儿的朋友反倒和之前完全不认识的虞书欣聊得更来，或许也归功于虞书欣跟谁都自来熟的话痨属性。
“害，你这朋友欣欣真不错，和你挺互补的，比你这闷葫芦活泼多了。她在你这儿还住多久啊？下次咱们约饭带着她一起呗。”
也不止一个人跟孔雪儿说过这样的话。
对此孔雪儿表示挺开心，虞书欣也挺开心。
孔雪儿主要是担心虞书欣这么久远离自己原来的亲朋好友会不会抑郁，虞书欣就是单纯傻乐。
现在看来，截止目前发展还是挺良好的。
孔雪儿觉得自己养虞书欣就像提前体验养孩子，一个有时候会无理取闹，会撒娇，但大多时候都莫名可爱的幼稚小孩。
甚至自从虞书欣住在自己家里之后，就连去电影院，孔雪儿都甘愿放弃了自己的文艺片去陪她看玩具总动员。
可是让孔雪儿真的把虞书欣只当成一个小孩，她又做不到。
按神仙年龄到人类年龄的换算，虞书欣不仅不是小孩，甚至比自己还大上一岁，她也发育良好，该有的都有。虽然虞书欣自己可能不怎么在意，但孔雪儿这个单室套只有一个偌大的总统套房，虞书欣每晚就穿着那么点衣服睡在自己身边舒服地吹小呼噜，孔雪儿闻着虞书欣身上自己沐浴乳的香味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孔雪儿也不知道从第几次虞书欣缠着自己许个愿望试一试的时候，自己居然就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了。
虽然说多次实验成果表明，就算虞书欣实现了她一些简单的小愿望也不会被判定为完成任务并消失，但孔雪儿仍想避免万分之一的几率，自私地想让虞书欣多留下来一小会儿。
这也太怪了吧。
孔雪儿此前非常确信自己是个看男女爱豆卖cp都会发出姨母笑的钢铁直女哎。
西八！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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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睡到自然醒的上午。
孔雪儿比虞书欣先和周公说了再见，从梦中悠悠醒转，刚揉了把眼睛还没醒过神来，手机便嗡嗡地震动了两下。
虞书欣的美梦没能从这剧烈的消息提醒中幸免。
大概和孔雪儿同床共枕久了，也染上了点来自孔雪儿的起床气，不过也没那么严重，她皱着鼻子翻了个身。
“谁呀……这么早给你发消息。”
孔雪儿拿过手机，先遮住眼睛适应了下光线，点开了未读消息。
来自一个许久都没有活跃过的微信群。
“本周五同学聚会，望诸位赏脸前来。”
“唔……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东西？孔雪儿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闪烁其词特别像出轨被老婆抓个正着的渣男？”
虞书欣眨着眼睛看孔雪儿，很满意后者嘴笨得不知道如何回答，又急着想辩解的样子。
孔雪儿一时不知该先反驳渣男论还是解释这条本来就不咋重要的消息。
“真没什么，就是很久没联系的那群初中同学要搞同学聚会，我推了就行了。”
孔雪儿一边说着一边下床去洗漱，手机顺手搁在枕边，屏幕还是亮着的。
孔雪儿不太会做饭，相比起来比较擅长下厨的虞书欣也总是赖床，所以一般周末的早上孔雪儿都会出门买早点。虞书欣一直在床上躺着，直到孔雪儿出门买东西回来才磨磨蹭蹭地起身。
床头的手机依旧摆在原位，孔雪儿顺手拿起来看了眼，就发现那位组织同学聚会的同学给自己小窗发了消息，附上了聚会地点：“那周五晚上不见不散。”
……？
“你替我回消息了？”
孔雪儿的表情看上去略有些不悦。比起虞书欣擅自帮她做决定，不如说让她不自在的是想到即将要和在自己记忆中没有丝毫好感的初中同学同桌吃饭。
“同学聚会当然要去呀，为什么不去？别害怕，到时候我陪你一起。”
虞书欣这个小神仙啊，脑子里的弯弯绕总是自信地令人觉得是不是太自大，却偏偏不可置信的有些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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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书欣说起来是要陪孔雪儿一起，但毕竟这是孔雪儿的同学聚会，虞书欣只负责把人送到门口，然后自己去别的地方等她。
她牵着穿戴一新的孔雪儿从停车场往包厢走，边走边嘱咐：“别害怕，你就当普普通通地吃顿饭，谁找你麻烦你别理他，把他当叉烧一口嚼了就行。”
这时候她俩倒像角色互换的妈妈送第一天上幼儿园的女儿去学校，虞书欣有说不完的嘱咐，孔雪儿磨磨蹭蹭得满脸不情愿。
“哟，这不是孔雪儿吗，到的很准时，快进来吧，坐坐坐。”
包厢外站着几个早就变了样的男同学在吸烟，孔雪儿勉强辨认出几个相似的眉眼来，明明被招呼着往里走，勾着虞书欣手的小拇指却迟迟不肯松开。
“这位是……”
“哦，她，她是我朋友，送我过来的。”
大抵以为虞书欣也是哪个同班同学，那看上去挺热情的男生顺口问了句。虞书欣悄悄把手从孔雪儿手中抽离，捏捏孔雪儿的尾指让她安心，便准备转身离开。
在看见围着桌子坐了一圈的那些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孔之前，孔雪儿以为自己早就不在乎了。
孔雪儿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那些谣言，那些总是在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总是能恰好落入自己耳中的诋毁。
她简单地打了招呼之后，便坐在了离门口比较近的一个位置，远离了那些自带声音的脸，左右都还没有人入座。
同学聚会该是这样的吗？
从开席便随着大家倒酒，间隙中吃了些不太合胃口的菜，然后玻璃杯中又被倒满了酒，听着席间仍有联系的几个人互相聊着近况，又迷迷糊糊地附和着大家一起回忆往事。
孔雪儿右手隔了一个座位的女人，是导致她整场宴席不愿向右转头的理由。
她不想去搭理人家，可人家不见得愿意放过她。
这位女士，可以算得上孔雪儿初中噩梦之一。
孔雪儿被传闻插足别人感情的内容，便是被她一手炒作起来的。可能是年幼无知的她处出于嫉妒吧，嫉妒孔雪儿的成绩，嫉妒孔雪儿吸引了她暗恋的男生的全部注意。
孔雪儿觉得自己该放下了，可偏偏有人上赶着给自己找不愉快。
“雪儿啊，现在和当年的学长，还有联系吗？”
突兀尖细的女声打断了其他人的谈话，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声音源头。
孔雪儿盯着她鲜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刺耳无比，只觉得从嗓子眼开始犯恶心。
这张桌上无外乎坐着三类人，一类对孔雪儿表示同情，一类乐于八卦，但凡与自己无关的事都喜闻乐见，还有一类便是到现在还幼稚而无脑地嫉妒着从学生时代就比自己优秀的孔雪儿。
而这三类都对孔雪儿的那些所谓黑料了如指掌。
孔雪儿早在来之前就给自己做了心里建设，谣言止于智者，但这些人并不都是智者。
“没，没联系了。”
她捂着嘴猛地推开座椅，起身跌跌撞撞地向门外跑去，一时间包厢内静谧无声，只有椅脚划过地面的刺耳刮擦声和门怦然关闭的声音。
“哎雪儿，怎么回事啊，又没人说你坏话，跑什么？”
那女人刺耳的声音被门隔断在房间里。
有些反胃，是酒喝多了吧。
孔雪儿看不到自己的脸，可她觉得自己晕乎乎的浑身都在发烫。
她只想用力地甩开嘈杂的一切。
只是刚走出包厢，她便脱力地跌进谁的怀抱。
有熟悉的沐浴乳香味。
“欣欣……？你怎么还在这里？”
“来接你回家。”
虞书欣将孔雪儿安置在走廊的座椅上，脱下了自己今天难得穿的一双高跟鞋。
在孔雪儿家宅着的这么一段时间，虞书欣除了养膘，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电视剧。
看了这么久的电视剧也该学到点什么吧？
她回忆着记忆中的镜头，依葫芦画瓢地捏了捏孔雪儿的脸，吻了一下她泛红的额头，然后走进同学聚会所在的包厢，贴心地拉上了门。
孔雪儿酒量很差，稍微沾一点酒精就会上脸，在此之前几乎从来没喝过酒的孔雪儿整个身体泛着粉，挂在虞书欣身上走向停车场，任虞书欣摆布在副驾驶上。
“你，你不会开车。你换我来。”
也难得孔雪儿已经黏成一团浆糊的脑子还能分出点神来记得虞书欣不会开车，不过她也显然忘了她现在自己醉得方向盘都握不稳。
“我可是神仙，我什么不会啊？”
虞书欣小小地违规操纵法术，让车平稳地行驶在了回家的高速公路上。
这使得小神仙还能安全地侧过身子，附在孔雪儿耳边跟她说话。
“我已经修理过那些说你坏话的人啦，虽然你15岁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好在现在我还可以帮你。”
“别担心孔雪儿，我永远会无条件地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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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雪儿第二天醒来是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上的衣服也被换下，似乎还有人替自己简单清洗过后换上了睡衣。
可是理应做了这件事的虞书欣却没睡在身边。
“欣欣……？欣欣？”
孔雪儿挣扎着坐起身，床头摆了一杯凉水，底下压着一张字条。
第一次体会宿醉的后遗症，头疼得像要裂开一般，孔雪儿拿过杯子一口饮尽，才感觉好了些。
可是虞书欣呢？
孔雪儿来不及穿鞋，赤着脚在浴室客厅餐厅，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非常确定虞书欣不在家。
虞书欣从来不离开自己单独出门。
孔雪儿有些慌乱地回到卧室，才想起杯子下的那张纸条。她拿起来，上面只有短短的几行字。
是虞书欣的字体。
“雪儿你知道吗，距离地球最近的一颗星星，居然也有4.5光年那么远。假设这颗星球上也居住着神仙，那么你许了一个愿望后，至少需要多久才会被实现呢？”
“4.5乘2，9。”
所以呢？
这个幼儿园水平的计算题，是你虞书欣莫名其妙失踪的理由吗？
孔雪儿那一整天，找遍了家附近和虞书欣去过的所有公园，超市，饭馆，和所有认识虞书欣的朋友家，一无所获。
她知道虞书欣有朝一日会离开，可从来没有预想过结局是如此仓促的不辞而别。
虞书欣留下的那张纸条成为了孔雪儿唯一的寄托，她翻来覆去的看，设想了很多可能，总觉得虞书欣这么没头没尾的一段话是在给自己留下一些什么。
她当即求助了万能的朋友圈：“如果有一个人跟你说，距离地球最近的一颗星星有4.5光年远，她是想告诉你什么？”
芋圆子：她可能就是想和你科普一下小常识，和你一起探索宇宙奥秘。
睡莲：最近热度很高的宜居星球？告诉你只要花上9年就能一日游那种的来回往返？
Bunny：哇，距离地球最近的星星居然也有这么远啊！学到了。
……
孔雪儿的朋友圈充斥着一些和她想要的答案完全不相干的内容，知道晚上她才收到了一条评论。
她一边读，一边觉得心脏在砰砰地跳。
应该是说Firefox上之前挺出名的一句话吧，离我们最近的星星有4.5光年远，所以我们许的愿望至少都要花上9年才能成真。
所以向宇宙下订单需要有耐心。
9年，又是9年。
9年之后我33岁……9年之前我15岁……。
等等。
孔雪儿本坐在书桌前，猛地跳起来，大腿撞到桌角疼得顾不上揉，跑到储物间翻自己的那一箱日记。
不会这么巧吧。
她十五岁生日许的那个愿望。
拥有一个活泼开朗，愿意无条件相信自己的朋友。
所以活泼，开朗，和自己完全互补，愿意无条件相信自己的虞书欣用了这么长时间实现了自己的这个愿望，成为了自己的朋友。
所以她任务完成了。
就离开了。
孔雪儿捧着那本日记，有些不甘心地攥紧了手。
等等，再等一下。
孔雪儿瞥到那天的日记最下方的一行字。
“希望这个朋友可以永远陪着孔雪儿不离开。”
“虞书欣！虞书欣！你没有完成我的愿望！你听到没有虞书欣！”
大概孔雪儿从来没有如此呐喊过。
她期盼着虞书欣像书中写的那样，立刻出现在自己身后，告诉自己她永远也不离开。
可孔雪儿安静地等了半晌，家里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
“虞书欣，你是个骗子。”
孔雪儿告诉自己，她不难过，一点也不。
/
这个星期天的孔雪儿没心情赖床，她早早地就穿戴洗漱完毕，在家里无所事事地游荡。
看了看钟，才早晨八点多。
她从鞋柜里拿了双许久没穿的凉鞋，踩着后跟准备去小区门口风雨无阻营业的煎饼摊买早饭。
是虞书欣最喜欢的一家早餐店。
“嗯？今天老板不在？”
孔雪儿没看见熟悉的身影，取代胖胖的和善老板站在摊前的是个带着帽子口罩，看不清脸的长发年轻女人。
“你是她女儿吗？一个煎饼，加肠加蛋，多放点土豆丝。”
“我不是她女儿，不过老板的确不在，我可以偷偷地走后门，不收你钱，就当迎娶老主顾的贺礼，你看够不够？”
年轻女人摘下帽子，露出本被帽檐遮挡住，只属于虞书欣的眼睛。
那双哪怕平静时都自带笑意的眼睛，比在地球上能看见的哪一颗星星都漂亮。
【END】
